問起越南籍的學員怎麼來到越昇班?
「想要學中文,不懂中文會被欺負。」2019年9月進入雲林越昇班的陳氏燕答道,而那時雲林越昇班已經開班兩年了,越來越多移工自網路社群得知了越昇班的訊息,一旦開班招生,很快就會額滿。
這是很多學員報名越昇班的原因,也是越昇班成立的初衷,當他們進入越昇班學習後,卻發現越昇班跟他們想像的中文班「不一樣」。
遇見福智是我這輩子最幸運的事──陳氏燕
「我有時候會想不明白,為什麼越昇班的老師對我們那麼好?我們明明是不同國家的人。」最初受到班上老師們的熱情關懷時,陳氏燕心裡是有疑問的,她來台灣三年才興起學中文的強烈意願,就是因為生病就醫的過程中,得到了不友善的對待,她難受、委屈,便下定決心,一定要學好中文。
語言的隔閡就像一座無法翻越的高牆,或許當時斥罵陳氏燕的護士並無惡意,可當溝通的管道只剩下了肢體語言和語氣的表達時,再多的良善也無法正確傳遞。
陳氏燕的性格又較為內向、孤僻,這和她的成長環境有關。陳氏燕從小跟在父親身邊長大,母親則遠赴台灣工作,不曾陪伴在她身邊,然而父親長年酗酒,不怎麼管她,於是陳氏燕關上了心門,不願與他人交流,不論在家裡或是學校,她一直都是孤伶伶的一個人,沒有朋友,也沒有師長的照拂。
陳氏燕曾經以為所有的老師都是一個樣,但越昇班的老師改變了她的看法,「老師們會叫我『小燕』。」陳氏燕說。在越南的姓名結構為姓、墊字和個人名,墊字為彰顯性別和宗族,個人名則具有專屬的實際意義,並習慣以個人名稱呼,對單名為燕的陳氏燕來說,台灣式的小名叫法既新奇又親切,直接拉近了她與老師們的關係。
「老師們叫我要多笑,有什麼問題都可以找他們幫忙,不上課的時候,他們也會打電話關心我。」這讓陳氏燕不禁心想,原來不是每個老師都不近人情,她甚至會反省自己,會不會是過去的她太不懂事,以至於失去了和越南老師的連繫?
鬆開心鎖的陳氏燕在越昇班老師的循循善誘下走了出來,中文課之餘,她也會參與足球比賽等活動,即使只是在場邊看,和同學聊天說笑就很快樂,這是以前總板著一張臉的陳氏燕所想像不到的。同學也說她變得開朗愛笑,不似剛認識時感覺冷淡,陳氏燕才發覺,自己的改變有多麼巨大,而她將心態上的轉變,歸功於觀功念恩的學習。
「老師們教我要懂得感謝,並且尊重別人的想法,現在我在工廠,就不太會和同事爭吵。」陳氏燕說,當她退一步思考,減少生活中的爭執,負面的想法也因此消弭,加上越昇班的老師鼓勵同學們做善行,累積功德,「做了好事後,我的工作和人生也更加順利,幸運自然會來。」
一切都在往好的方面前進,現在的陳氏燕不再悲觀,在越昇班交到了許多朋友,和家人的關係也有所改善,中文大有長進的她,平常還會擔任老師們的小助手,協助翻譯他們和同學的對話,主動幫助同在異鄉的同胞。
「遇到福智是我這輩子最幸運的事,福智讓我懂得快樂是什麼。」說這句話的時候,陳氏燕臉上的笑容是那樣燦爛美麗。
師長的愛影響了我,拉近了我和家人的心──邵氏香
中壢越昇班的邵氏香,也是因為來到越昇班後,臉上的笑容越來越多。
「我媽媽和老闆娘都說,我不太好相處。」邵氏香自己也承認,她是一個容易較勁、認真的人,只要一上工,她便會全神貫注在手邊的事物,不怎麼搭理人,看著便有點兇。
邵氏香從來不認為這樣不對,在來台灣前,邵氏香從事的是極其專業的電力工作,現在進入了電子廠,面對大型的電子機台,也必須小心謹慎,否則就可能受傷。邵氏香想,有人喜歡你,也會有人不喜歡你,她做好本分就好了。
邵氏香從小就是這麼強過來的,她骨子裡有一股不服輸的氣質,喜歡迎難而上,父親希望她照顧弟弟、在家做做家事,她偏要跟在父親身旁,協助他的工作。邵氏香父親是機車、腳踏車的修理工,不想要女兒手染黑油,做這些骯髒的活,每每邵氏香靠過來,父親便趕她走。
邵氏香於是趁父親不在時偷偷幫忙,自己摸索修理車輛和電鍍,一開始也會幫了倒忙,但久而久之,父親看到了邵氏香的真心,便手把手地將一身技術教給了她。
到台灣打拚這件事也是,父母心想,邵氏香一個女孩子,實在不放心她獨自遠赴千里之外的異國,不論邵氏香怎麼爭取,父母就是不肯答應。直到疫情肆虐,邵氏香工作停擺,天天在家打掃煮飯,過得悶悶不樂,父親才問她:「妳還想去台灣嗎?」
就這樣在父母家人的支持下,邵氏香遠渡重洋,她來台目的除了賺錢貼補家用,還有一個原因就是學習中文。知道越昇班前,邵氏香已經找過兩個中文班了,但只有越昇班讓邵氏香覺得:「這就是我想要的。」
越昇班不僅僅是教導中文而已,課業和生活上的關懷細緻入微,還能參與各種活動和社團,逢年過節,越昇班的老師和同學就會聚在一起,聖誕節交換禮物,過年寫賀卡給家人……越昇班凝聚了遊子們的心,讓他們不再孤單。
邵氏香還記得,來到越昇班後,第一次打電話回家,她很自然地問母親:「媽媽您吃過飯了嗎?最近好嗎?過得累不累?」即使知道彼此的心,但從來沒從女兒口中聽見關懷問候的母親大感驚奇。踏出了第一步,邵氏香越來越容易將愛說出口,過年寫賀卡給家人的活動,她後來將卡片的內容拍照傳送給弟弟,讓弟弟念給父母聽,父母聽得感動落淚。
邵氏香深感自己的變化影響了家人,特別是她和家人分享了越昇班心靈課程,諸如因果故事、愛的循環,簡單的道理中蘊藏著大智慧,邵氏香和家人皆有體悟,並且落實到了生活,家人之間相互感恩、理解,家庭氣氛更加和樂。
任憑工作再累再辛苦,邵氏香每週都準時出席越昇班,她說:「師長們都那麼用心教我,我每個禮拜都要好好地上學,不能辜負他們的一片心意。」邵氏香的家人和老闆也認同邵氏香的想法,鼓勵她將更多的心思放在學習上,老闆還會主動為她購買文具筆記,就算公司周末趕訂單要加班,也會特地為邵氏香排開班表,讓她去上課。
大家都說邵氏香上課之後,變得開朗了,笑起來很漂亮很好看,她還當上了班長,她說:「我也要學老師,把愛心帶給同學,讓他們跟我一樣愛上課!」
改變了自己的命運,才有更多力量幫助他人──陽氏碧銀
真如老師看到了越南人民的苦,希望透過越昇班,和越南學員結一個佛緣,似乎冥冥之中真有所安排,來到越昇班的學員,不只是學中文而已,還帶著他們人生的問題,在越昇班裡找到了出路。
台北越昇班的陽氏碧銀就是一個最典型的例子,陽氏碧銀的班長莫少閒說起這個女孩的改變,印象特別深刻,她說,這個女孩背負著父親的期望來台灣工作,為的就是養她弟弟,父親還希望女孩能嫁給一個台灣人,女孩唯一的反抗就是交了個越南男朋友,她不喜歡她的工作、不喜歡她的生活,「可能在台灣工作十二年後,她能回越南蓋個大房子,但她的青春和心靈卻十分荒蕪。」
但這能怪陽氏碧銀的父親嗎?其實不能。
陽氏碧銀的家境不好,她是祖父母養大的,父母為了養一大家子,離鄉至胡志明市上班,父母有多麼辛苦,陽氏碧銀全看在眼裡,她高中畢業後很想繼續讀書,但在經濟的壓力下,不可能實現。剛好當時陽氏碧銀的小姨在台灣,而且公司正在缺人,就找了陽氏碧銀來。陽氏碧銀的父母期望女兒能在台灣結婚,也是想要她過上富足的生活。
但來到台灣的陽氏碧銀過得很痛苦,她的中文程度不足以和老闆溝通,作業員的工作內容枯燥無趣,想家的陽氏碧銀幾乎天天哭。
直到在朋友的介紹下,陽氏碧銀知道了越昇班。剛到越昇班的時候,陽氏碧銀根本不敢和同學說話,只願理睬班上唯一認識的朋友,但這種情況立即就改變了,越昇班的老師多次請陽氏碧銀上台分享學習心得和感想,多次下來,陽氏碧銀已能在眾人面前侃侃而談。
原先害羞的陽氏碧銀竟一點都不排斥這樣的上課形式,「我很喜歡越昇班的老師,我如果發錯了音,他們會溫柔地糾正我,所以我的中文可以越說越好。在越昇班還有很多作業,需要寫短文,我喜歡寫短文,越昇班的授課內容很適合我。」
但陽氏碧銀最喜歡的還是做善行,她曾經嚮往著成為義工、穿上黃背心,期許自己有一天也能夠為他人付出。當越昇班的老師頭次帶著學員搬經書,陽氏碧銀終於有機會穿上夢想中的黃背心,那瞬間她感到無比的幸福。「做善行可以累積福報,然後我可以將福報迴向給我的家人和朋友,以及越南的同胞,尤其在疫情很嚴重的現在,希望我的同胞們都能夠撐過來。」陽氏碧銀說。
越昇班更讓陽氏碧銀堅定了繼續讀書上大學的決心。
起初只是在越昇班活動用手機拍的一張照片獲得了眾人的讚賞,陽氏碧銀本來就喜歡畫畫、設計相關領域,但在她的家鄉條件不允許,興趣也只能是興趣。然而因為想盡一點棉薄之力,為越昇班做海報、幫忙老師們準備上課的PPT,以及拍照、錄影等工作,陽氏碧銀展現了自身的才華,她在眾人的讚美和鼓勵下,重新燃起對生活的熱情,她想,她有能力、有想法,為什麼要在生產線上過著一成不變的人生呢?
於是陽氏碧銀毅然結束工作合約,考上了台北科技大學的互動設計科系,越昇班的老師還幫忙寫了推薦信。就算要一邊打工、一邊讀書,負擔會更加沉重,但陽氏碧銀一點也不以為苦,她期待自己的抉擇,能夠令她走上全然不同的道路。
「要改變自己,才能夠改變別人,這是越昇班老師教我的。」陽氏碧銀說:「我用這句話勉勵自己,我改變我的命運,之後我才會有更多的力量去幫助別人。」
越昇班的陪伴,使得學員不再漂泊無依,而是慢慢落了地,在台灣有了歸屬感。傳遞佛法,是一個長遠又艱難的目標,但在這之前,簡易的大智慧和溫暖的關懷,已經先形成了善的種子,在學員心中生根發芽。
語言不同、文化不同,並不能成為阻隔,越昇班就如同一顆光明溫暖的大樹,接納了這群來自異國他鄉的孩子,給予了他們一個家得以依靠,就如同真如老師在《希望新生》中寫的:
我們的信仰可以讓我們的心成為這個世界的光明,慈悲心會成為很多很多人一個溫暖的依靠。就像一棵大樹,各種小鳥都來了,無論是習慣放聲高歌的,或淺唱低吟的;白色的、黑色的、彩色的,身著各色衣衫的小動物;大如雄鷹、小如螞蟻都來了。因為有一棵大樹,大家都聚集在一起,依靠著大樹而居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