1997年,謝文寬剛好有機會能夠陪著師父(編按:日常老和尚)到香港普明苑,為當地的研討班學員及相關的佛教會,進行為期四天的廣大開示。
謝文寬回憶,在一天中午吃飽飯後的空檔,師父帶著他一起拜佛,拜完了佛,他就很自然地問了師父要不要喝杯茶。當時謝文寬只是心想,反正沒特別事,就泡杯茶喝。師父看著謝文寬,停頓了一下,大概就那一下子,讓他突然想到:「我是有喝茶習慣,問題是,師父有沒有喝茶,我不知道……」一邊想,就聽見師父說:「好吧,你去泡。」
謝文寬趕緊去找了兩個馬克杯,放進兩個紅茶茶包,沖了熱水就端出去,到院子裡拉了一張椅子給師父坐,自己也拉了一個板凳在一旁坐著。那天下午的時光讓謝文寬永難忘懷,師父娓娓道來一些鮮少在公開場合說的故事,包括師父如何遇見《廣論》、為什麼一定要推廣《廣論》等等。
對謝文寬而言,那個感覺很像阿公在講古給孫子聽一樣,他非常高興地聽著,時間一下就過了。講到接近晚飯時間,師父就說:「好了,你上去吃個飯,我們晚上還要出去哩!」於是謝文寬就開始收拾椅凳以及茶杯,他發現雖然自己的那杯喝完了,但師父的只喝了一小口,大約還剩八分滿,心裡想著這是加持物,就把它喝完了。至於那兩個馬克杯裡的茶包,謝文寬洗完杯子也就隨手扔了。
隔天早上起來,差不多吃完早點的時候,師父就問了:「謝居士,昨天的那個紅茶呢?」謝文寬回答師父說喝完了。師父又問:「那紅茶茶包呢?」謝文寬則回答丟了。師父又再問:「為什麼丟掉?」謝文寬的心裡,其實沒有半點對師父的不恭敬,但順著習氣,一聽到師父如此詢問,他很自然地就回問:「為什麼不丟?」
師父就跟謝文寬講說:「我聽說啊,隔夜的紅茶最好喝。」謝文寬馬上開始向師父解釋說喝茶的人通常都不喝隔夜茶,因為會產生單寧酸,容易致癌。師父聽完回應道:「是這樣嗎?」謝文寬則非常肯定地請師父放心,提到自己喝了二十幾年的茶,一點都沒錯。師父回問:「那他們怎麼會這樣跟我講?」謝文寬很自然地表示自己不知道,認為可能是講的人搞錯了,或者是師父聽錯了。師父看著謝文寬,略略地停頓了一下,說:「噢,好吧,那就聽你的。」
又是那一眼,謝文寬內心突然咯噔一聲,意識到了不對。謝文寬驚覺,師父現在問他什麼,他竟然都跟師父一句來一句去,全都有自己的話,只因為自己經常喝茶,所以當下也不覺得回那些話有什麼不對。發現自己的問題,謝文寬馬上跟師父鞠躬道歉:「師父對不起,弟子連問都沒問,弟子做錯了……」隨後師父只是哈哈一笑,說:「好,好極了,你知道就好。」然後師父就回房了。
後來,謝文寬一邊收拾桌子、洗刷碗筷,一邊思索著師父話語中可能要傳遞的內涵。從喝茶的事情上,謝文寬忽然想到,從小到大不曉得有多少事情,是自己覺得知道了、習慣了,就直接去做的,也不認為必須問人,也不知道做對還錯,乃至於對到父母親、老師,也是經常這樣應對,不知不覺忽略了別人想要傳遞的經驗或道理。
想到這裡,謝文寬不禁滿身大汗,內心的震撼更是久久不能平息,原來,師父從這些看似簡單的小事情上,就點出了他最大的毛病。謝文寬在當下深刻地感受到,師父的每一言、每一行,都是在教導弟子,從答應可以泡茶,到後來詢問剩下的紅茶與茶包,師父的教授就是隨時在每一個地方提醒你,你的現行就是這樣子。
擔心揣摩錯誤,謝文寬後來還是跑去師父房間敲門,跟師父啟白自己的思考與反省。他跟師父說:「師父,您剛跟弟子說你知道就好,但其實弟子並不知道我應該知道什麼,這個部分想請師父指正。」
師父只是笑一笑,就沒再說什麼。
這件事情讓謝文寬永生難忘,直到現在,每當他聞著茶香,細細品茶的片刻,師父的神情與教誨,總會一次次湧上心頭。細細地咀嚼,這些珍貴的回憶片段,比淡然有味的茶更加芬芳,深深常駐於謝文寬的心胸。
謝文寬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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